自適是對於生命個體最適合的境界.莊子是對自適給最明白地說明的思想家. 他通過“民濕寢則腰疾偏死, 鰍然乎哉. 木處則惴慄恂懼, 猿猴然乎哉?”他通過這樣的發問而說明: 自適是按照個體而有差別地出現. 正如村上嘉實已經指出, 老莊思想原來以亂世的哲學而出現, 通過這一思想, 自適的境界是被發現的.
陶淵明詩是後於屈原的, 而開發了與屈原不同的新的方向. 譬如說, 屈原是死六臣這一類型的人物形象, 陶淵明是生六臣這一類型的人物形象. 如果我們說屈原是反抗於不正義而死去的人,則陶淵明是從不正義退幾步而像觀望江水對面的火災似地, 以悲哀的心情活過的人. 他們兩位詩人的作品都以嘆世爲主調, 所以都可以稱爲嘆世詩人, 可是比屈原, 陶淵明相對地維持着委婉溫和的基調.
小尾郊一在≪中國의 隱遁思想≫說過:“陶淵明以最初的田園詩人而有名的, 我們該注意的是: 他宣言了在自然界裏的情景之中有着眞理這一點. 這樣的思想, 雖然會有表現上的差異, 可是自此而後, 在中國人的自然觀裏, 成立了一個傳統而繼續流下去了”在此我們可以發現陶淵明詩所能産生的自適這一境界. 他在自然裏發現了美的境界, 也發現了平安的心境.
在本論文裏我們努力發現友情裏的自適、隱遁裏的自適、諦念裏的自適、自然裏的自適此四個部門.這樣的分類按照個人的傾向可以分得各樣各色的, 可以更仔細的.
對於友情≪荊園小語≫如此說過:“冷煖無定, 驟煖勿棄錦衣; 貴賤無常, 驟貴勿捐故友.”高貴的友情應該是與貧賤無關而永遠地存在、維持才是、才寶貴.
隱遁當然是從官僚社會而逃避的, 也是從黑暗政治而逃避的. 可是陶淵明實地上在農村生活了, 直接地參加耕種, 也賦稅了, 從這一點來看, 他的隱遁很可能是觀念上的隱遁、想像裏的隱遁. 如果我們讀了陶淵明的≪讀山海經≫十三首, 或歌頌武陵桃源這一理想鄕的≪桃花源記≫, 則可以知道, 他在觀念上或者想像裏, 强烈地追求而嚮往着隱遁的. “隱遁自適”這一句話, 正好可以說明隱遁與自適之間的親密關係. 幾乎陶淵明他的整個作品歌頌着隱遁, 而隱遁裏追求着自適.
我們活在人世, 不如意的事情時常發生. 而不如意的事, 常是十之八九. 我們不能避免死亡, 這是人生的界限. 我們不能避免喫飯, 這也是人生的界限. 而孩子總是不聽父母話的, 朋友總是背叛信義的. 走着這樣的艱難人生路途之中, 我們慢慢地體會着諦念的意義. 譬如說換個立場而想, 或者通過比我們更不好的例子而受到安慰, 等等是我們時常所能發現的諦念方法. 陶淵明也是生活在鬱鬱不樂的亂世理, 努力了想得到通過諦念而可以得道的自適境界. 他在≪責子≫詩裏, 嘆息而傷心着孩子們走不喜歡好學習的路途, 可是最後他學會了以飮酒而諦念的, 而得到自適的這一方法.
從老子說過“道法自然”而後, ‘自然’成爲超過而超越‘道’的境界了.‘自然’是像神一樣成了統治人世的不文法律, 而我們也是生於自然, 歸於自然. 從土地裏來, 往土地裏歸, 這是人的界限, 也是人的命運. 陶淵明也是生活在自然裏, 田園裏, 而從自然裏學了自適的意義. 幾乎他的整個作品歌頌着自然, 追求着自然裏的自適這一境界. ≪游斜川≫是屬於這一類的他的代表作品.